“咦,你怎么在这里。”
魏广德在兵部听完韬略,又和几个将领进行了谈话。
可以说,这些年接管兵部以来,军方重用的将领,都和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。
但说兵部这次挑选出来的南北两路指挥使,一个是刘?,一个邓子龙,其实都是江西人。
水师,则几乎就是魏广德一手促成的兵种。
如果没有魏广德插手,这些水师现在还在沿海卫所听令行事。
而南北两军提督,则直接就是让戚继光担任。
朝廷准备的预备队,因为担心东征遭遇波折,又调动一元的新军营进驻天津,随时准备渡海东援。
可以说,魏广德把该考虑都考虑到了,剩下就是将领们在战场上的临场发挥。
在兵部吃过饭出来,魏广德看时间还早,干脆就回府里休息一个时辰,这才回到内阁上值。
只是到了值房门口,魏广德就看见劝农司郎中已经在这里等着了。
虽然魏广德不在,这次芦布没让人在门外等,而是让他在外厅坐下休息,还泡了一壶茶在那里。
“魏阁老,劝农司在新品推广时遇到一些阻力,特来向您请示。”
那郎中躬身行礼道。
“坐下说话,不用客气,都是为朝廷做事。”
魏广德摆摆手,也没做到上首位置,就挨着他坐下。
芦布很快就端上茶水,魏广德端起来喝了口,放下茶盏这才问道:“是怎么回事儿,详细说说。”
“劝农司江西局在下乡探访时,意外发现当地正在大量种植一种新奇做为,名为辣椒。
此物果梗俯垂,果实长指状,顶端渐尖且常弯曲,未成熟时绿色,成熟后成红色、橙色或紫红色,味辣。
据说,当地农户已经种植并食用数年之久,未发现有异毒。
后又咨询了郎中,得知此物不仅无毒还可入药,其果实味辛,性热,具有温中散寒、下气消食等功效,可用于治疗胃寒气滞、呕吐等病症………………”
那郎中滔滔不绝给魏广德讲解劝农司发现辣椒这种新奇作物,最后还不忘说一句,“据说此物传自海外,早期因果实鲜艳多被达官贵人府邸种植充作观赏之物。
不过被发现其食用价值后,江西农户就开始大量种植、贩卖,实在是去热散寒的佳品。
劝农司打算在全国个行省推广,特别是西北和辽东地区,那里气候严寒,正需要此类...………”
魏广德只是静静听着,没说话。
说实话,劝农司的差事儿不好做,因为这个衙门作用很大,但是成效很慢。
就算发现一种新作物,也需要两三年时间的种植,确定产量、种植季节、习性后放好推广。
两三年出成果,这还是往好了想,很多时候三五年也未必能见效。
就比如番薯和土豆在辽东的种植,毕竟不是农户习惯作物,熟悉习性,若是劝农司不事先反复试验,确定种植周期,在其生长周期内很容易就影响到其他作物生长。
毕竟北方以小麦、豆类种植为主,有部分良田可种植水稻。
植物都是有生长周期的,这里面稍微处理不好,可能两头无法兼顾。
遇到这种情况,基本上预示着这次的种植失败。
而魏广德偏偏很看重辽东地区,毕竟都叫黑土地,那里土质肥沃,经营得法不比江南粮仓差多远。
“你说的辣椒,本官知道。”
魏广德等人把话说完,把该表的功劳都表完了,魏广德才开口说道,“此物在江西,应该还是我让人种的,实际上最早种辣椒的农户,应该就是我府上的佃户。”
魏广德话音落下,见那主事脸色惶恐,于是笑着摆摆手道:“不过我只想着满足口腹之欲,倒是忘记可将此物推广开来。
虽然不能做主食,但做一个调味料还是不错的。”
听到魏广德这么说,那主事脸色才稍微好看些。
“对了,那东西种植时间已经很长才是,生长习性应该都已经熟悉了才对,推广有什么问题?”
魏广德又不解道。
他吃的辣椒,家里专门留地种植,辣椒的生长周期不短,现在种植基本上那块地就没法种小麦了。
“魏阁老所言极是,此物正是上等调味料。”
那主事马上接着魏广德的话头说道:“此物种植周期偏长,江西农司已经招募当地有经验农户研究辣椒和小麦的轮作。
不过我们把辣椒推广出去后,在各地官府认为会影响稻米、小麦种植,所以不愿意接受。”
终于,那主事说明来意。
发现新作物,自然想在大明南北各地都试种,江西已经有了耕种经验,自然是跳过这一步。
只不过在北方推广过程中,遭遇到地方官府和士绅抵制,工作开展不下去了。
魏广德已经明白过来,如果他不是对辣椒比较了解,这次怕是就被劝农司给糊弄过去了。
地方上当然重视稻米、小麦的种植,毕竟是主食,也是朝廷赋税之基。
所谓无农不稳,指的其实就是粮食产量。
辣椒这东西,就只是调味剂,那里能大量推广。
这是地方官府的意思,不过在劝司这里,这种想法其实就是在阻碍他们工作。
说到底,劝农司每年考察,看的是发现新作物的成绩,推广新作物种植的数量,只是工作成绩,直接影响衙门里官员升迁的绩效。
地方上不干,所以自然就把主意打到内阁来,希望魏阁老出面,以内阁命令的形式下到各地,强行推广辣椒种植。
这样,年末考察,他们都能的“上”的评价,积累两轮可不就该升官的升官。
毕竟,考察评绩影响好,他们就可以升迁,这是朝廷定下的规矩。
只不过让他失望的是,辣椒这东西,魏广德或许比他还了解。
想要通过内阁施压地方,大力推广种植的想法,显然是行不通的,只能忽悠外行人。
此时,那主事已经额头冒汗了。
其实,这类情况在朝廷处理事务时,还是比较常见的。
各衙门为了各自的利益,往往会置大局于不顾,只管自己不管别人。
对上,则是欺瞒的方式骗取政令。
然后下到地方,地方衙门就算知道不对,可也畏惧上官而不敢反驳。
魏广德此时就盯着那主事,笑道:“我记得当初还是我挑你进的劝司,怎么,这才五年就想着要升迁了?”
魏广德表情很淡然,看不出丝毫不喜的样子。
“下官糊涂,请老责罚。”
那主事很光棍,直接认错道。
“当初我让你负责主持劝农司的时候就和你说过,劝司不必要求地方按照你们的想法种植,你们只需要在各地预留的官田里种好那些新作物。
看到这些新作物的价值,那些士绅、农户自然会选择跟风种植。
你把方向搞错了,不是下政令让他们种什么,而是利用朝廷拨给你的田地,种出那些作物,然后卖出高价赚钱。
卖出来的经费,我早就说过,补充劝农司财政不足之用。
至于你想的,我知道,担心影响考评。
其实,普通官员的升迁,确实依靠考评成绩说话。
可在京里,公务处理的好不好,可不是京察能决定的,我只要说你能干,就能让你升迁。
就算京察下来,都察院,吏部都给你考评为下,我也能让他们改成上。”
魏广德这次话说的有些重,也很露骨。
不过说实话,朝中愿意搞农业这方面工作的官员太少了。
所以,魏广德还真不愿意放他离开,去别的职位上。
不然,自己还要再挑人。
明末时期,也就出了个徐光启,他研发的农业技术最终获益人还是满清。
“下官知道错了。”
那主事这下是诚惶诚恐,低着头不断认错。
“你在这个职位上干了有五年了,马上就是六年,有些想法合乎情理。”
魏广德看着他说道:“我会打招呼,年底前把你的职务从六品主事升到从五品员外郎,不过依旧管着劝农司。
做得好,九年考满,我让你做劝司郎中,和清吏司一样的职级。”
户部作为明代六部中专司财政的核心机构,是维系国家经济命脉的关键部门。
在中央集权体制下,户部不仅承担赋税征收、户籍管理、漕运调度等基础职能,更深度参与国家战略的实施,从永乐迁都的粮饷保障到万历改革的赋役调整,户部的运作直接关系到王朝的兴衰。
明代户部下设十三清吏司,按行政区划对应全国十三省,形成“分省而治”的垂直管理体系。
各司设正五品郎中,从五品员外郎,正六品主事,之下还有提举、检校、司务等不入流官职。
除大家熟悉的十三清吏司外,还有总督仓场衙门、钞关与税课司和形同虚设的宝钞提举司等衙门。
在这些衙门里,十三清吏司不管是官员品级还是实权上,绝对是户部个衙门之首。
十三清吏司之间,也因为还代管朝中杂物,权利也是有大有小。
魏广德说打算把劝农司升级到正五品郎中主持,等于就是要把这个衙门看作户部一等一的紧要衙门。
好吧,这个饼其实很香。
为什么?
那主事想调职,根本原因就是以为升职无望。
可如果衙门品级能提高,那他这个管事人自然水涨船高。
按照魏阁老话里的意思,可以保证他九年考满就成为正五品郎中,那他还考虑调什么职位?
何况,劝农司油水虽然算不得丰厚,但其实也不小。
别的不说,魏广德给他们的特权,那就是各省划拨的官田产出,就是劝农司衙门的油水。
出产卖出后,都是他们的办公经费。
劝农司从各省划拨多少田地?
林林总总,杂七杂八的土地可是有上千亩之多,其中有好地也有坏地,有平地也有山地,可谓五花八门,涵盖面极广。
实际上这几年,随着业务开展,那主事因为运作得当,每年衙门除了从户部领到额外补贴外,还有这笔账外收入。
地方上能收多少不知道,京城农司可是每年能得到下面上缴银两超过二千两。
要知道,劝农司其实就没几个有品级的官员,这么多办公经费,还不是找些理由就给支出去了。
“下官一定努力,按照阁老指示,把新作物在各省种植的习性摸透,让各地农户只要愿意,就能获得足够的种子进行种植。”
那主事急忙表态道。
“你看,我从未催过你们,要做出什么成绩来。
只要求每年汇报两三次重点作物的种植情况,还有就是辽东、西北等地新作物适应性的情况。”
魏广德又说道。
“是是是,是下官不懂事,误了阁老好意。
下官下去一定痛改前非,认真做事。”
“重点还是在辽东,那里是朝廷未来数年主要开发方向,需要大量农业产出,特别是奴儿干地区。
朝廷一旦确定恢复当地驻军,粮草辎重主要靠辽东接济。
总不能辽东自给尚且不足,还要大量支援奴儿干吧。”
魏广德再次给劝农司划出重点,那就是辽东。
辽东农业的增产,涉及到内阁后续计划。
话说到这里,似乎也差不多。
就在这时,芦布手里抱着几分奏疏从门外进来,脸色有些古怪。
“乾清宫内侍送来的,说陛下御笔亲批。”
芦布在魏广德面前,小声禀报道。
“阁老公务繁忙,下官先行告退。”
那主事急忙起身请辞。
“回去好好干,不要误了前程。”
魏广德还是提醒一句。
“下官晓得。”
等人离开后,魏广德才拿起芦布递过来的奏疏翻看起来。
不过,实际上这会儿魏广德还在想户部的事儿。
好吧,之前魏广德从未涉足户部,所以对户部所知不多。
至于张学颜说的话,魏广德只能听一半,不敢全信。
倒是魏时亮去了户部以后,传出来的话让魏广德有些惊讶。
户部的编制有问题,先天不足。
虽然有十三清吏司,但每个司下面实际办事的就几个主事。
说到底,大明所有财政事务,不过区区几十人负责运转。
用魏时亮的话来说,大明朝每年几千万石粮税,每个户部主事就要校验几十万石的收取、使用,“各省解送钱粮文册堆积如山,勾稽核验常需通宵达旦。”
这种工作强度导致官员“但求无过,不敢有为”。
户部其实是六部里人比较多的衙门,可显然依旧不足。
魏时亮甚至以宋时比较,三司归于户部后,官员超三百人,远超大明户部百人规模。